Reardon

原点(二)

自由,有一半,在我们自己心里。安于过一般人的生活,随波逐流,也是一种快乐。—— 里尔登·梅

    出了门,隔着一块空地过去,就是两垄直直的,延伸到另一排房子的田地,足足有近500米长。近处的地里,种满了西红柿、茄子、黄瓜。再远一些,就是白菜、玉米、豌豆。这两垄田地,充满了祖母晚年所有的时光,虽然腿脚不利索了,但是这些就是她自扛起生活的重担以来就熟悉的工作,下地干活不异于一场表演,彰显着自己还存在的这个事实。

    后来我才意识到,只要人一多,祖母已经很少说话了,总是静静的坐在一个角落,斜歪着,听着众人或是放声大笑,或是吵吵嚷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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    一个人到底是在什么时候,会突然意识到,自己不再是生活所观看的对象,从而安安静静、面目模糊地存在下去呢。

    我们大多数时候都想着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变事物,但是我们的意愿本身却在发生着变化,我们都曾因忍受不了某些局面而希望去改变它,我们发表自以为真知灼见的意见,我们做出自认为苦心孤诣的行为,可是,我们眼睁睁盯着的局面往往会变得和我们毫不相干,很难说我们的希望萎缩了,但是它确实变得让人难以察觉,然后,我们很快就会接受这种毫不相干。

    门前的这块空地,由于临靠着田垄,风一吹,就布满了灰尘,以及黄的,绿的树叶,杂草。我的祖母每天一早一晚,都会拿着扫帚,清扫这块空地,从西头到东头细细清扫,又从东头到西头走一遍,仔细检查。像是清晨下地干活前的热身,又像是旁晚结束一天工作的总结。后来,祖母死了,这块地就再也无人清扫,和她毫不相干了。

    死亡无疑会增加记忆的生命力,这一小块,一小块的记忆,经过死亡的目视,往往会形成一个更加难以磨灭的整体。

    空地的东南侧,有一棵大柚子树,枝叶繁茂,遮天蔽日,我时常爬上去,静静的、长久的蹲坐在树干上。早上,如遇大雾天,树叶轻轻颤动,虫蝉悉蔌,让我产生身临仙境的幻觉;如遇天朗气清的寒夜,隔着重重叠叠的树叶,仰头望去,星月隐约可见,地面是婆娑的树影,彷佛进入肃杀虚空的幻境;最爱的,还是在夏天的正午,因交不起考试费用,从学校一路小跑回家,脸上带着泪痕,低头望着树下倚着锄头遥望田垄的祖母。

    如果物质环境极为匮乏,信息闭塞,行动能力差,我们反倒能够遐想到远山的远山后,更远的后面的山水田园和热情好客。而一旦匮乏和闭塞被拆除,我们也就失去了享受这种美好遐思的可能。一切的深刻和远方,被均匀的铺平在肤浅、乏味的水泥道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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